宋尧就迫不及待顶开谭修辰的手，抬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谭修辰，十分得意的样子。
谭修辰问：“你故意的？”
宋尧笑得很傻：“你忘啦？我们第一次趁晚自习出来约会就是在这儿，我怕得要死，怕有人过来，后来还被一只野猫吓哭了。”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现在我不怕了，他们看到无所谓，随便谁看到都无所谓，反正你是我老公。”
谭修辰当然不知道他们恋爱时的回忆，只能模棱两可地回应，引着宋尧继续讲：“是啊，那个时候瞒着所有人谈恋爱太累了。”
宋尧疯狂点头，附和说：“对啊，还有啊......”他话也不说完，拉住谭修辰的手腕，拖着他往小路另一端走。
穿出教学楼和树林的夹缝里这条狭窄通道，豁然开朗，面前就是学校里的一条大路，路对面是个小水塘，水塘中央搭了个简陋的小亭子，没什么美观的设计，但与亭下的一池清水分外和谐。简约，宽敞，明亮，一旁还有个短短的连廊绕着水潭，几条锦鲤在水里游，一只乌龟趴在潭中心的石头上伸脑袋。
宋尧远远望着那个亭子，却突然停下来，不说话。
“怎么了？”谭修辰问。
“没了......”宋尧指着亭子的方向，“你忘了吗？那边以前是一片林子，好像是樟树吧。现在没了，为什么变成水池了......”
宋尧抬头盯着谭修辰，有些茫然地追问了一句：“你不记得了吗？”
谭修辰赶紧抱住他，在宋尧耳边应道：“我记得，我记得......”
宋尧不继续说话，谭修辰就一直重复，好像说久了他的大脑真的会无中生有，关于宋尧和谭锐在这所高中的记忆都会凭空涌进他的脑子。
“以前我们老去那里约会，因为那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宋尧呆呆地开始回忆，“我喜欢你在黑漆漆的林子里提心吊胆地亲我、摸我。但我们没在那儿做过。你有次很气地说，你总有一天要在那儿痛痛快快地做一次，就算被发现被开除都无所谓，快活就够了。”
他的语调陡然低落下去：“不过没过多久我们就从这儿逃走了。”
“不过没了也好，”宋尧苦笑，安慰说，不知在安慰谁，“我以前每次去那里都有点怕，我可招蚊子了，去那里每次都会被咬好多包。好纠结啊，我不敢穿短袖短裤，可是我要是捂得严严实实，你就不方便弄了......”
谭修辰插话：“不想在那儿你可以跟我说啊，我们就不去了。”
“才不要，”宋尧嘟起嘴反驳，“学校里只有那里能藏住我们。每一天每一天，我明明能看着你，却不能跟你走太近，明明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但不能像恋人一样相处。”
宋尧认真地望着谭修辰的眼睛：“不去林子里见你我会死的，不抱你不亲你我就会渴死的。”
谭修辰感到脚下传来剧烈的震感，他仿佛看见泥土开裂，顶穿地面的石砖，郁郁葱葱的树冠从地缝里直直冲出来，瞬间竖起一片遮天蔽日的香樟林，他们陷入全然的黑暗。夏日浓艳的红色夕阳被死死拦住，只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打下一层血色。谭修辰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也看不清宋尧，只能努力捕捉住面前模糊的身形，那轮廓中填充着更深的黑，更暗的血。
他还感到脚底的土地绵软松动，一寸一寸下陷，泥里水淋淋的，一股湿气上涌，湿哒哒黏糊糊地覆在他身上。阴森的风在树干间吹，吹得他身体发凉、树叶发响。阴湿中孕育出腐烂的味道，离他很近，刺鼻的气味直逼他的鼻腔。谭修辰强忍着不适在黑暗中循着气味探索，震惊地发现，那股浓郁的霉味正是从宋尧身上散发出来。
但宋尧好像并没有闻到异常的味道，他在这林子里反而更加活跃。谭修辰听得见宋尧的笑声，开怀的笑，但又自在得过于夸张而显得诡异。宋尧动起来，谭修辰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影子，在他眼前和身边欢快地跳，自由而灵动，像个黑暗中的精灵。宋尧像条被放回水里的鱼，不再静止呆滞，而是霎时欢腾起来，舒服自在得不像话。
谭修辰想抓住他，可是他的脚陷在泥泞中，甚至感觉树根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动弹不得。这片高大的香樟林罩下了一个黑暗的穹笼，密不透光，任湿气和阴霉在其中发酵，闷得谭修辰几近窒息。
他心里发慌，脱口叫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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