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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宁天麟也是头皮一紧。

他从未被她含过,他一直觉得让她低伏在男人胯间,含弄这样污秽之物是对她的不看重,可是他竟从不知道,这处被她用唇舌含住,那温软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阿漓……”宁天麟低低唤她一声,看着她一张小嘴被自己占据得鼓鼓的,感受到她的舌尖缓缓滑过他的阴头,努力吸吮他的阳物,他眸中阴戾之色渐渐化为别样的温柔。

平日里,这两个男人她连一个都难以招架,何况是两人一起,且他二人似是还相互较劲,都拿出了比平日更凶猛的力道,她这头小羊羔落到了两头猛虎的利爪下,几乎快被撕碎了。

疯了疯了,都疯了。

快感一刻不停地袭来,她根本没有歇下来的时候,很快便被溃散了神智,她晕乎乎软绵绵地被他们二人轮番摆弄着,终于,在言琛射在了她的肚皮上、宁天麟泄在了她嘴边时,她眼前一黑,腰腹抽搐着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一瞬,她才“捶胸顿足”地想到另一个法子——就应该在言琛闯进来的那一刻装晕的!

—【题外话】—

小菊先留一留吧哈哈

0315

第三百一十四章恨这天下乱世吗?

次日早,晨光熹微。

昨夜言清漓晕过去后,言琛与宁天麟不好再继续下去,静默后,满室尴尬便显露无疑,两个男人均神色冷寂,各自收整,互无交流。即便如此,也都无要走之意,似是生怕一个走了,另一个便会宿在她这里,于是,早就醒了的玉竹等人便只能将东西两厢腾让出来,让这两尊大佛一人一间,她们几个丫鬟则去了言清漓的房中轮流照顾她,铺了地席草草对付完了后半夜。

早上言清漓一醒来,见玉竹与青果偷偷抿嘴笑,便懊恼得恨不得挖地缝钻了,一出屋又见到宋益带着三名暗卫低着头跪在厨房拐角处,更是脸色骤红,才颤颤巍巍踏出门槛的一只脚又立刻缩了回去。

反正先去哪屋都不对,索性等着他们过来好了。青果害怕宁天麟,让玉竹去请他,自己去请了言琛后,出来见到宋益几人,生了恻隐之心。

昨夜琥珀也跟着跪了大半宿,直到小姐房中结束,四殿下出来看到她,命她回头再去领罚,先进去照看小姐,琥珀这才得以抽身,但这几名没表情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过了,四殿下只命他们到宅子里来跪着,莫要跪在外头惹人注意,之后,便再未理会过他们。

这会儿都跪了一夜了,滴水未进,青果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便转头去端了几碗水给他们。

哪料几人视若无睹,青果端着水碗很是尴尬,最后觉得好心被轻视了,气得骂了声“都是木头桩子”,便将碗撂在了他们面前,爱喝不喝。

宋益几人看着面前的碗都轻轻蹙起了眉。

——这碗里就差再丢几枚铜板了。

清醒时再同时见到宁天麟与言琛二人,言清漓既紧张又忐忑,好在他们两人谁都没提昨夜之事,也不再像昨夜那般唇枪舌剑,三个人都沉声不语地用着饭,最热闹的反倒是她的碗,被他两个乐此不疲地你一下、我一下,菜摞得冒了尖。

言清漓已经撑得吃不下了,好在这时,青果过来说言琛的下属来寻。

言琛一走,宁天麟才展颜:“阿漓,你不必多想,当做什麽都没发生即可,别的事情我自会解决,断不会叫你为难的。”

说着,便将她那刚被言琛添过白鸭丝的碗推去一边,重新盛了碗粥给她,淡道:“吃不下就莫吃了,免得积食,还是喝些汤水吧。”

言清漓看着那碗米汤,暗戳戳打了个饱嗝,又慢吞吞地拿起汤匙,正要喝下一小小小口时,言琛忽然疾步回来。

他脸色泛白,双拳暗握,眼神冷冽又悲戚,言清漓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当即一怔,也顾不得什麽害羞不害羞了,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怎么了?”

言琛沉默半晌后道:“外祖与舅父,出事了。”-

属国有难,宁朝作为宗主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接到金昌国求援后,昌惠帝派归德将军慕震霆协同嘉庆关守将慕城领兵支援金昌。

然不知,金昌早已暗中投靠乌蓬,此番故意引宁朝大将前去,两军对阵时,友军忽然在身后拔刀相向,与乌蓬铁骑里应外合,慕老将军中了圈套,两万精锐伤亡惨重,之后退至悬谷口时,又遭设伏,他与慕城将军父子当关,拼死阻拦叛军与敵军,最终,父子双双战死在悬谷口。

慕晚意重伤回到嘉庆关,立即派人快马向盛京送信,呈报金昌国叛变之事,另外,消息中还提及乌蓬国使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弩车与机括弩,尤其是这机括弩,杀伤力极大,一次可连发十弩,且速度奇快,射程又遠,绝非普通弓箭可以比拟。

乌蓬国连最普通的士兵都配备了这种弩箭,若非如此,以慕老将军几十年征战殺场的经验,也不至于毫无还击之力。

言清漓与言琛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往慕府。

慕府中已经挂了丧幡,搭了灵堂,可惜,棺木中只有衣冠。

乌蓬国几十年前曾在慕老将军手中吃过败仗,他们将慕老将军与慕城将军的尸身砍去了头颅,留下作战利品,又派人把无头尸送回了嘉庆关,以此向宁朝宣战挑衅。

整个慕府如今只剩下慕老夫人一人,空荡荡的,慕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去了灵堂,在门口不断拭泪:“还请表公子与表姑娘多多劝慰老夫人,老夫人从今晨起便枯坐灵堂,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一入灵堂,言清漓就看到了六座牌位,其中两座很新,余下四座有些年头了。

她眼眶顿时就酸了,恭恭敬敬地磕头上了香,而后来到慕老夫人身边。

岣嵝着身子的老人眼神虚无,始终看着那几座牌位,连她与言琛走近都没有反应,仿佛在透过那几座牌位,定定看着另一边的人。

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孩儿们。

嘉恩十七年,慕家二郎随父平镇北夷,殉于殺场,年仅十九。

昌惠八年,慕家四郎于嘉庆关外遇羌人突袭,引羌人落崖,同归于尽,时年二十一。

昌惠十四年,慕家三郎领兵镇压藩乱,以少敌多,连斩敵军四猛将后体力不支,不慎阵亡,时年三十四。

同年,慕家五郎于羌人强攻袭城时,救下嘉庆关外被羌人绑走做诱饵斩杀的汉人妇孺百姓,身中毒刃,毒发身亡,时年二十。

昌惠三十三年,慕老将军与长子支援属国金昌,遭金昌与乌蓬合围,中计遇伏,于悬谷口浴血麓战,英勇殉国。

……

慕家的儿郎,打从一出生起便注定要投身殺场,只有慕家大爷与三爷成了亲,大夫人在生小女儿慕晚莹时难产而终,而三爷却因连年征战伤了身,无儿无女,其他几位,连亲事都未曾定过。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不知哪日就会殒命,怎能误了女郎们的大好年华。

人丁不济,慕家渐渐没落,到了慕晚意这一代时,府中收留了旁支孤女,二人早早生情,结为连理,可惜嫂嫂慕氏仅有过的一回身孕还不幸落掉了,之后身子便愈发不好,夫妻二人又连年千里相隔,实难相见。

来的路上,言清漓想着绝对不能在慕老夫人面前太过悲伤,以免惹得老人家跟着难过,可是,真当见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时,泪水根本不受她控制。

她跪伏在慕老夫人身前,将老嬷嬷送来的皮子护膝系在她的腿上,哽咽道:“外祖母,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您还有表哥表嫂,还有小表姐,还有漓儿,还有之恒哥哥……“

与楚家亲人逝世时的悲伤痛苦不同,楚家受奸人所害,她尚有仇人可以去怨恨,绷着一口信念去努力活着。

可是慕家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在战场上,死在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中,看着那一座一座多起来的牌位,感受一日一日越来越安静的府邸,那种悲凉孤寂与无可奈何的伤怀,雾气重重地弥漫在慕老夫人身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了,也驱不散。

恨谁呢?恨战争,恨敵人,恨这混乱不安的乱世吗?

慕老夫人缓缓回神,低头看向膝下泪眼模糊的姑娘,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外祖母无碍。”

说着,又叹息一声,浑浊的眼睛复又看向那几座牌位,隐有水光闪动:“习惯了。”

这一句直让言清漓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言琛向慕老夫人跪下:“外祖母,之恒会去向陛下请战,定要亲自前往金昌。”他重重一叩首:“之恒向您保证,一定会将外祖与舅舅的首级完好带回来。”

此刻,慕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无声滑下泪水,很快,她目光中又现出凌厉之气,沉声道:“好!外祖母信你,出征之日,外祖母同你一起去嘉庆关,我慕家世代守护嘉庆关,老爷与大郎也将埋骨在那里,我必须亲自去送一送他们。”

言清漓忙道:“外祖母,漓儿与您同去,路上也好照顾您!”

慕老夫人却摇头,攥住她放在膝上的手道:“好孩子,有你兄长护送,不必担心外祖母,路途远,外头也乱,你就好好呆在盛京,这里安全。”

慕老夫人执意不带她,言琛进宫后,言清漓想多陪陪慕老夫人,便留宿在了慕府。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夜里,慕老夫人好不容易安睡后,言家又来人寻她,说是伶妃早产了,孩子说什么也生不下来,已经命悬一线。

天子宠妃,宫中太医们皆无法近身诊治,昌惠帝这时想起了他当初兴起之时提拔的掌医女史,便叫了内侍去言府宣人入宫。

0316

第三百一十五章狸猫换“太子”

月影重重,马车疾行向皇宫,因事态紧急,被特例允准驶入了宫道,直至西华门前,车上的人才下车步行。

庞公公在前一路小跑,巧士帽下都沁出了汗水,不断回头催促着“言女史,还请再行快些。”

言清漓提着裙角,忙又紧跑了几步,边跑边问“公公可知,伶妃娘娘好端端地怎会早产了”岁星冲日后,宣王与苏贵妃等人已经明了伶妃暗中投靠了宁天麟,为保腹中胎儿的安全,伶妃在那之后可谓是谨慎又谨慎,连去给昌惠帝请安都少了,无事只在钟粹宫闭户不出,一应吃用都要宫婢先行试过才会入口。

庞公公虽然着急,但仍细声细气地解释“原本是好好的,就在傍晚时伶妃娘娘还去了勤政殿陪圣上用膳,哪知回去的路上御花园里的假山石突然塌了,虽未伤及娘娘,却也将她惊得不轻。”

言清漓心里大概有了数,只要不是跌倒中毒,就都好说。

一到钟粹宫门前,就听里头传出了伶妃凄厉的惨叫,言清漓正要入内,身后跟着的年轻内侍急忙叫住她“女史,您的药箱。

接箱子时,言清漓察觉那小内侍向她手中同时塞了一张字条。

里头,昌惠帝正在伶妃寝宫门前来回踱步,廊下还候了一排冒冷汗的太医。

言清漓刚要叩见,昌惠帝便沉着脸命她免了,叫她速速入内,务必助伶妃顺利诞下腹中“吉星”。

言清漓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进屋,血气热气扑面而来,稳婆与伶妃身边的宫婢们都在忙碌,一盆盆血水端进端出,乱哄哄一团,伶妃咬着软帕不断喊叫,面无血色,满头是汗。

言清漓一来,稳婆忙让开位置,听了看了后,方知胎儿是先露出了肩,而非头,是为难产。

她虽是第一次为妇人接生,却异常镇定,有条不紊地指使宫婢不要将伶妃围得水泄不通,遣退了多余人等,只留下两名宫婢与稳婆,将伶妃口中的绢帕与参片取出,塞了颗丹药进去,又以银针扎了伶妃几处大穴,命宫婢们一人为她轻轻按揉肚腹,一人为她擦汗。

伶妃见到言清漓,宛如见到了救星,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染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扎进她肉里:“救本宫……和皇儿……陛下必会重赏你……”

伶妃话未说完,又痛得大叫起来。

言清漓忙喝止住她:“娘娘,您先莫说话了,省些力气,让下官先为您正了胎位!”

伶妃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许是来了医者令她松懈下来,目光很快就开始涣散,言清漓急忙喊醒她:“娘娘!不可睡!若您就此睡去,华佗在世都救不了您了!”

见伶妃迷迷糊糊地没反应,言清漓更加着急,命两名宫婢去拍打她脸颊,压她人中。

虽然那两名宫婢都是伶妃的亲信,但外头人多,怕隔墙有耳,言清漓也不好将话说得直接:“娘娘,您快想想您的家人,想想您吃过的苦,想想您辛辛苦苦才得到的这一切!您正值花季年华,圣眷也正浓,又辛苦孕育出皇嗣,您就甘心这般闭上眼睛吗!”

言清漓不敢停,一边为她正胎位,一边不断说着话。

伶妃神情恍惚,耳边似是被人包了层皮子,外界传来的声音都离得很远很远……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她这二十年来的一幕幕……

建宁郡治下的长平县守王恒曾有一女,名王迢,生得艳俏如花,打从七岁起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儿,王恒对这个女儿很是引以为傲,又担心女儿过于貌美,会被士绅豪强或是山匪之流给惦记去,便鲜少让女儿外出,只于府中请了西席,悉心栽培,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只望她今后能嫁进豪门望族。

昌慧三十年,朝廷刺史去建宁郡巡查,查出王恒贪墨舞弊,被判革职抄家。王恒疼惜女儿,便用一美貌婢女将其替换,王迢因此免遭劫难,后辗转流落到建宁郡做了清倌,卖艺不卖身,因其容貌出众,才艺精绝,渐渐还有了“小貂蝉”的美名。

后是因为建宁郡守刘渊在多年前去长平县时,曾见过她一回,将其认出,这才为她赎身并带回了郡守府。

王迢本想寻刘渊做自己的靠山,为其父翻案洗冤,到了刘府的当夜便毅然决定献身,却没想到刘渊一身凛然正气,厉声将她拒绝,还称其是看在与她爹有过些许交情的份上,怜她境遇可怜,才将她带离了风月之地。

且刘渊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为她翻案,王迢失落之际,刘源又说,若她心念坚定,可给她另寻贵人相助,便是盛京的六部尚书府苏家。

苏尚书胞妹为宫中贵妃,正需一名忠心貌美的女子入宫为她固权,有刘渊从中牵线,苏府很快派人解决了王迢父亲的冤案,王迢为报达苏家的恩情,便以建宁郡守之女的身份进了宫。

孰不知,从刺史下到建宁郡巡查,再到刘渊收她为义女,这一切早在苏家的安排之中。

苏家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民间留意能令昌惠帝神魂颠倒的貌美女子,看上了长平县守之女,又怕她入宫后得宠生出二心,便稍使手段,使她成为了一介无所依靠的孤女,只能依附于苏家,再念着他们的恩情,忠心耿耿为他们做事。

若非那日麟王寻到她,将真相告知,她至今都还在为仇人卖命!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不知是言清漓的金丹银针起了效,还是伶妃被满腔愤恨所激怒,身子渐渐有了力气。

她受了这般多的苦,家破人亡,被仇人耍弄,委身讨好比她父亲还年长许多的皇帝,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机会,她的孩儿就快可以做太子了,做未来的国君,到时她也能做太后了!

不甘心,她当然不甘心就此闭眼!

……

寒月皎洁,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黑潭,自言清漓进去又过了近一个时辰了,昌惠帝早就等得心焦不耐,先行回了寝殿,命宫人侯在此处等消息。

房中,伶妃也将至极限,床榻整个被汗湿,终于,伴着她一声惨叫,小腹蓦地一轻。

伶妃已无力起身,只能勉强睁开眼,看到言清漓从她身下托起一个血糊糊的婴孩,她嘴角溢出一抹笑,气若游丝地问:“是男……是女……”

言清漓沉默不语。

伶妃急了,又挣扎着问:“到底……是男……是女……”

言清漓低头看着手中一动不动的男婴,轻声道:“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是皇子!

宫婢们立即向主子道喜,伶妃也喜极而泣,接着人又因脱力而开始眩晕,两名宫婢便忙着为她喂水拭汗。

言清漓抱着婴孩,背过身用软布仔细包裹,襁褓中的婴儿肤色发青,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她压下心中慌乱,想起方才那张字条,急忙抱着婴儿去了侧间,稳婆上前一看,也是神色微变,探了探婴孩的鼻息,摇头叹气,之后立刻转身取出一只竹筐子,掀开上头的薄被,从中抱出一个熟睡的男婴交给言清漓,之后又将她怀中那名死婴擦净放入篮中。

这名稳婆是宫中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嬷嬷,曾为皇后接生过太子与荣臻长公主,本已出宫荣养天年,却不知宁天麟用了什么法子将其收买。

后宫已多年无人有所出,伶妃这一胎又是“吉星下凡”,昌惠帝十分重视,命人将这位老嬷嬷给请回来为他的爱妃接生。

男婴原是为防伶妃诞下公主而准备的,许是之前被点了安神药,此刻睡得正香。

言清漓听到外头伶妃似是在问那两名宫婢“小皇子为何没有哭”“你们可有听到他哭了”,怕婢女进来查看发现死婴,一狠心,只得掐了一把怀中婴孩的小屁股。

孩子“哇”地一声啼哭起来。

0317

第三百一十六章密谋

前有归德将军父子阵亡,应了“替身移祸”之说,后有伶妃诞下“吉星”,昌惠帝彻底高枕无忧了,不再终日惶惶,大肆设宴庆贺,又晋伶妃的位份为贵妃,其所出的七皇子直接取名“天礼”,取上天赐礼之美意。

宫宴之中,他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待七皇子满月之时,就行太子册封之礼。

至此,悬了多年的储君之位,已是蒸馍上了热乎气————八成稳妥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长春宫中死气沉沉,宫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宁天弘去向苏贵妃请安时,向来温和的苏贵妃正与宫人发脾气。

与他母妃的悒悒不快相比,宁天弘反倒从容自得,仿佛即将功败垂成的人不是他似的。

苏贵妃终于沉不住气:“弘儿,你怎还不着急,你父皇下个月便要册封太子了!”苏贵妃眯起一双美眸,切齿道:“伶妃这个小贱人当真是命大,早知如此,那日我便该命人做得更绝一些!”

知道伶妃叛变后,苏贵妃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她腹中吉胎,奈何伶妃早有防备,将整个钟粹宫守得密不透风。

苏贵妃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却又一击未成,那日御花园中的假山石本该砸在伶妃身上的,最后却被她身边的宫婢给挡了,所幸伶妃也受了惊吓,且天助他们,伶妃不仅早产还难产,谁知,最后又殺出言氏女这麽一个程咬金,救了伶妃母子。

宫人呈上宁天弘最爱的高山云雾,他呷了一口,道:“母妃莫慌,您还不知父皇心意吗?父皇打心里就不属意我,今日我们除掉一个七弟,明日就还有八弟九弟十弟……无论我如何做,这太子之位都不会落到我头上。”

他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所以,不如一劳永逸。”

听了这话,苏贵妃起先心头一惊,而后凝眉深思,最后复归冷静,娟好静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蔑笑:“也罢,不过此事可急不得,必得万无一失才能动手。”

宁天弘冷笑:“母妃放心,儿子昨夜便与舅舅商议过了,唯今我们只有一件事情棘手。”

事关重大,宁天弘将苏贵妃身边亲信之人都给遣退了,低语一翻后,苏贵妃也跟着眉头紧锁:“若矿脉还在,又何须发愁银钱,那些野蛮之人居然敢趁火打劫,如此狮子大开口。”

宁天弘冷哼:“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罢了,眼下最重要的,需得先想法子拖延下个月的册封……”

……

宫宴后的第三日,言琛启程前往金昌。

悬谷口一役宁朝折损两员大将,言琛此战的成败,直接关乎到宁朝的国威与人心安定,昌惠帝命文武百官代替他齐去相送。

言清漓连日来都窝在药房,亲手炼制了数不清的丹药,又将当初救过自己一命的、陆眉送她的那件软猬甲也给了言琛。

这一次,她不必站在城墙上喊话了,城门外,她与言府中人一块来相送,与言琛依依不舍地话别:“哥哥,今次不比你从前打过的仗,敵人有利器,你千万不可逞强硬碰,若见势不对,定要先行撤退知道吗?还有……”

百官们在后头注视着他们两个,那女子眼含热泪地站在马下,仰着头向马背上的男子殷殷叮嘱了许久,那惯常待人冷漠的男子嘴角噙笑,没有表现出分毫不耐。

百官都纷纷惊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都说言小公爷最疼爱他的三妹,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宁天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湖慢慢泛起了酸泡,下意识地,他又向裴澈投去一瞥,那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兄妹,眸光晦暗,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言清漓说了太久,最后被言国公打断:“漓儿,将士们都在城外等着呢,莫要耽搁了之恒。”

至此,言清漓只能将满腹担忧咽下,眸中泪光盈盈,摸了摸言琛的踏云:“好马儿,一定要将我哥哥平安带回来。”

往日高傲冷漠的战马,今日倒是难得温顺一回,用马首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

……

言琛带兵去了金昌后,原先淮北平乱一事便需另外择将,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裴澈,但昌惠帝不敢再将兵权过多交给宣王一党了,可朝中堪用的武将又实在不多,几位皇子都想建功立业,纷纷请缨。

昌惠帝为给未来太子提势,也为了弄出第二个“端王”与宁天弘分庭抗礼,最终平乱事宜便交给了麟王宁天麟。

可麟王此前久坐轮椅,从未领兵打过仗,难免有人出言质疑,昌惠帝迫于宣王党羽的压力,无法给宁天麟太多兵马,只得九千人,可那淮北乱党却足有四万余人。

昌惠帝称此战实为对他的历练,若他能得胜归来,便会给予更大嘉奖。

宁天麟是在言琛出征后的第十日,率军前往的淮北,言清漓无法光明正大地去送他,所以出发前的整整两夜,宁天麟去了她那里将该“讨要”的都给“讨要”去了。

……

日子转眼就进入了七月,七皇子满月在即,礼部忙着太子的册立大典,就在此时,忽然横生出变故。

一日,阴月星稀,天降陨星,落在了盛京城外的西山中,在山中砸出了一个巨大的陨坑。西山马场的管事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在坑内竟扒出一块被陨星砸碎的古石碑,拼合后发现那碑上刻有北斗七星图,另有一甲骨文书就的“礼”字。

北斗七星对应了一个“七”字,“礼”字更是直指七皇子名讳,陨星在民间还俗称扫把星,被视为不祥,陨星又将石碑给砸了个稀碎,那必定是上苍给了指示——七皇子不详。

接着,次日天降大雨,皇陵又莫名失火,同时,还有胶东渔民在打渔时捞上一条巨大的金翅祥鱼,鱼腹鼓涨,被打捞上来后,从鱼嘴里吐出一枚刻有“宣德”二字的木牍。

宣王在民间素得民心,被冠以“德王”美名,这两桩事情接连发生在册立太子的前夕,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引发万民对七皇子的抵触。

百姓对朝廷的抗议声浪渐大,都认为七皇子是灾星而非吉星,吉星实际当为三皇子宣王才对,且储君怎能不按照长幼次序册立德才兼备的三皇子,反去册立一个襁褓小儿。

昌惠帝虽然信奉天象道法,却也不是傻子,哪就那么巧又是刻字石碑,又是刻字木牍,此事必是人为,也就糊弄糊弄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

明知是有人暗中搞鬼,奈何民声沸起,宁朝如今已经风雨飘摇了,再遭不住更多乱象,加之有宣王一党借此事大做文章,昌惠帝迫于无奈,最终只能暂罢册立大典。

得知此事后,言清漓忧心忡忡,立即给宁天麟去信,可提笔后又想到馥容庄应当比她早一步去信了,遂作罢。

隔日,她就带着琥珀、紫苏与玉竹去了趟钟灵寺。

0318

第三百一十七章平安符(38000珠)

钟灵寺中,钟声悠远,言清漓来到地藏殿,见楚家灵牌干净到一尘不染,香炉里还燃有未烧尽的香烛,牌位前还摆了贡果,就像是有人在她之前来祭拜过似的,言清漓并不意外。

前次她过来时,就已经发现有这番变化了,当时她还很紧张,怕有人发现了什麽,后向寺中僧人询问,才知是有位出手阔绰的施主捐赠了很大一笔香油,还请僧人为寺中供奉的所有灵位都做了法事,又请僧人日日悉心照拂。

虽然人家只是随手做了善事,楚家人的灵位也只是众多受惠者之中的其一,言清漓仍然觉得感激,向僧人询问那位施主姓甚名谁,想回头找个面生之人替她前去道谢,可僧人道那位施主并未留过姓名,她只得作罢。

拜祭过家人后就要离开,经过前殿时,言清漓余光瞥见那烟气袅袅的大殿,忽然就心念一动,拐了进去。

经过上一世的大难,她已经不再相信神佛了,但是册立太子之事被暂置,朝堂上她也插不上手,又因担忧那两人在战场上的安危,病急乱投医,似乎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求神拜佛了。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唇瓣无声轻启:“小女惭愧,并非信女,可都说心诚则灵,小女今日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向菩萨祈愿,求菩萨保佑之恒哥哥能顺利带回外祖父与舅舅的首级,与四殿下平安归来、早些归来,还希望外祖母一路平安,身体康健,也希望恶人能有恶报,希望四殿下所图之事诸事顺利,前路无阻,父亲的冤屈早日洗清……”

默念完毕后,她睁开眼皮向上看了看那座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忽然发觉自己许的愿望太多,过于贪心,有些兴许还不归这位菩萨所管,便又默念道:“小女今日出来已久,无暇一一叩拜庙中佛祖,还请菩萨见谅,帮我向其他同僚转告小女所求,小女定捐足香油,以感佛恩,阿弥陀佛……”

出来后,她果然很“守信”,寻了寺中老僧人添了不少香油钱,僧人则回以她一枚黄色锦布制成的平安符。

言清漓道谢收下。

寺庙大都如此,但凡有香客来捐赠香油,都会回以一种佛物,何况她今日添了许多。

老僧人似看出她所想,笑着解释道:“阿弥陀佛,佛赠有缘人,女施主万莫瞧这平安符平凡无奇,此符向来灵验,内里藏有百年前本寺主持方丈的袈裟残片,统共只做成十八枚,这是最后一枚了,贫僧觉得它与女施主有缘,故而相赠。”

僧人口中的那位方丈大师圆寂后还留有舍利,至今都供奉在庙里。

说的是神乎其神,言清漓不敢轻视,再度郑重道谢后,方才离开。

紫苏与琥珀驾车,马车缓缓驶出山坳,下山的途中,山林两侧忽然跳出来二十几名壮汉,人人持凶,络腮满脸。

“停车!将财物都留下!”

言清漓顿时觉得那老和尚诓骗她,才给了她平安符,就在寺门口遭了劫。

流年不利,战乱四起,乱世出英雄也出奸佞,许多流民活不下去,身强体壮的就做起了贼匪,不过半年的光景,就连盛京城外都开始频频出现匪贼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一位富户小姐也是在去寺庙的途中被劫了,人财两失,回去后想不开,就一抹白绫上吊了。

琥珀与紫苏顿生警惕,暗暗探向腰侧暗器,车内的玉竹却悄声道:“小姐吩咐,把钱财都给他们。”

琥珀与紫苏对付些普通贼匪应该没问题,但对方是二十几名大汉,言清漓怕她二人被缠住后,难以顾及到她与玉竹,不想貌相,所以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且这些人看起来也都是被“逼民为贼”,她也不想闹出人命,若他们只是要财物,给了便是。

紫苏将主仆几人的荷包都交给了那名贼首,见紫苏冷冰冰的,模样又生得不错,那贼匪顿时起了色心:“慢着!这紫衣丫头与马匹也得留下!”

琥珀悄悄贴近帘子:“小姐,紫苏自己能脱身,马匹却不能给,马若给出去,马车就坐不得了。”

一个紫苏都能被贼匪看上,若她露面,更是危险。

即便紫苏能脱身,言清漓也断不可能将她单独留给这群色胆丛生的贼人,不过琥珀说得也有道理……

难不成真是不打不成了?

裴澈在后头遠遠瞧见这一幕,吩咐身旁的铁衣:“你速命几人过去助她们脱困,莫以武英侯府之名,更不可提到我。”

铁衣领命,正要走,却见陆眉带着小厮从前方的岔道上下来了。

“公子,那、那打劫呢……”阿来低声向陆眉说道。

废话麽这不是,陆眉一看这架势,就知是打劫,若被劫的是男子他就不管这闲事了,可看那马车应是某家的小姐,女子落到贼匪手中还能有好?

陆眉于心中叹气,直接策马上前,到了近前看清琥珀时,当下一惊,转头看清那贼匪时,又松了口气。

他将言清漓的车窗帘子掀开一角,朝里看去,笑道:“我说怎么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呢,竟是被耽搁在这了。”

言清漓被他这轻浮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双圆眼怒瞪着他,又听那匪首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大公子,怎么,那车里的小娘子莫非是你相好?”

陆眉笑眯眯的,也朝那匪首抱了抱拳:“孙二当家火眼晶晶,这车里的……还真是在下的相好。”

言清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厮却视若不见,继续向那匪首道:“孙二当家有所不知,今日我与她相约在此,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人,这才出来寻找,看在陆某人面子上,孙二当家可否行个通融?”

那贼匪打量陆眉一遭,最后揩了下鼻头,虽不情愿,却也只好道:“好说,既留了钱财,那陆大公子就将人都带走吧。”

……

安全之后,言清漓才掀开帘子恶狠狠道:“你这登徒子,谁是你相好!”

陆眉打马在她旁边慢行,斜眼瞧她明明红了脸,却还故作生气的模样,就很想笑:“我若不这般说,他们怎肯轻易放过你。”

一听这个,言清漓倒来了些兴趣:“当真没看出来,还以为你只是名震勾栏瓦舍,却不想连贼匪那里都登名在册了。”

陆眉不以为意:“陆家的商队往来频繁,什麽三教九流都需打点一翻,不奇怪。”

说这句时,他的语气还是轻松的,在此之后,却变得凝重起来,脸上也没了轻佻神色:“这伙贼人原是在晋县一带出没的,许是那边没什麽财路了,这才铤而走险来到盛京附近,今日你是幸好遇到了我,我又恰好认得那伙贼匪,今后你若外出就需得小心再小心,若无事,最好就别出城了。”

连匪贼都没有了财路,便意味着外头都是穷人,没什麽可劫的了。

陆眉不遠不近地护送她进了城,要分别时,他又恢复成了往昔的花花浪荡子,打趣她:“清漓妹妹,听说你搬出言府,开府另居了,我今日帮你解了围,你不打算请我过府吃杯茶,感谢感谢吗?”

别说,言清漓心里确实是感激陆眉的,闻言不紧不慢地道:“若陆大公子不嫌寒舍简陋,那便来吧。”

陆眉可没想到她会答应,屁颠颠跟去后,发现还真是“陋舍”。

言清漓也说道做到,见天色不早,果真就只是留他吃了杯茶,然后就将人赶走了。

0319

日月如梭,落叶尖尖开始变黄,转眼就入了八月。

中秋宴上,苍陵传来消息,说东阳人趁宁朝自顾不暇之际,卷土重来。满朝武将中,唯裴澈一人擅水战,他的三万水师至今还囤兵在苍陵,无奈下,昌惠帝只得启用裴澈,派他去苍陵对阵东阳大军。

到了月底时,朝廷收到捷报,左中郎将裴凌大破蛮族,他本人却没回来,只将蛮王的首级盛在匣子里,派人送到了昌惠帝的面前,称自己听说栾城起了战乱,主动要去平乱,恳请昌惠帝同意。

滋扰宁朝多年的蛮人终于被彻底歼灭,昌惠帝大喜,赞其大勇,晋封其为虎贲中郎将,命其立即整合余下兵力,前往栾城平乱。

以裴凌的功绩,不说连晋三级,但做个车骑将军总是实至名归的,可昌惠帝却只将他军职提了一级,足见忌惮宣王之势,不愿提拔宣王的人。

到了九月时,天气开始转凉了,言清漓也换上了厚实的秋衣,盼了三个月,终于将离京快三月的两人给盼回来一个。

——宁天麟以九千人对阵四万人,大获全胜。

此番他于行军路上不断散布自己军心不振,士兵们认为跟着他这么个养尊处优、又残废过好多年的金贵皇子去打仗,根本与送死无异,兵将们都怨气滔天,还时常出现逃兵。

淮北乱党听闻后,放声狂笑,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轻敌的后果便是中了宁天麟事先布置的圈套。

怎么人人都忘了,他可是当年为先帝打下过半壁江山的盛国公的亲外孙,这位“弱不禁风”的皇子御马驰骋于阵前,一枪挑下了仓皇逃窜的敵将的脑袋。

以少对多,又迅速地平了乱,还一举俘获乱军近三万,这一战证实了宁天的领兵作战能力,百官再无二话,昌惠帝也因他而长了脸面,对其大加褒奖。

且他回来后没几日,又传出胶东先前打捞上来金翅祥鱼的渔民翻了口供,说那刻字木犊是他自己塞到鱼肚子里去的,因为有人给了他一百两银让他这么做。

昌惠帝大为恼怒,宣王为吉星的传言不攻自破,于是,被搁置的立储事宜又被重新提上日程,定于年底。

十月初,言琛也终于凯旋,他斩杀乌蓬国两员勇将,其一便是带兵伏击过慕老将军的,只可惜乌蓬国的援兵来得太快,他无法继续深入追击了。

这一趟,他也不负众望地带回了慕老将军父子的首级,已派人送回嘉庆关入殓下葬,还带回了对于宁朝来说极为不利的消息。

——乌蓬国已联合了草原十八部,集大军五十余万,从多路开始攻打宁朝各处边关了。

与此同时,他这一战赢得也毫不轻松,损兵折将半数有余,他自己也被连弩射伤了手臂与大腿,身体要害处因有软猬甲所护,倒没受到致命伤,可那连弩冲击力巨大,十发箭矢一口气打在软猬甲上,生生震断了他一根肋骨。

而他带回来的那种乌蓬国连弩,经由工部的能工巧匠拆解仿造,却只能造出相同的外形,威力与准头则大打折扣,后有匠人发现,这连弩内部设有精巧机关,若无准确图纸,根本仿造不出一模一样的。

……

六月走,十月归,一连四个多月的担忧害怕,此刻终于见到人了,言清漓也没有丝毫轻松,沉默不语地为言琛上药。

见她满脸忧思,言琛安慰道:“肋骨早都接好了,都是小伤而已,无妨。”

见她瞪过来,言琛淡勾唇角:“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在家中都做了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围着药材打转,偶尔陆眉那厮也会过来,硬是要与她下下棋、聊聊风月,被他三五不时地来搅和一通,日子过得倒也算有趣。

她没有回答言琛,而是放下手中染血的布条,垂着眼眸问:“哥哥,这仗到底要打到什麽时候啊?”

言琛身上并没有裴澈那么多的伤疤,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西川战神定然会百战百胜,可这次他命悬一线地回来,她才意识到他也是血肉之躯。

若非有那件软猬甲,那连弩就会射穿他的身体,能否活着回来都是两说了。

言琛也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若天下不能一统,若国君无所作为,纷争,就永遠都断绝不了。

……

乌蓬国来势汹汹,宁朝战事全面开启,十一月初雪过后,休养了一个多月的言琛再度披甲出征,这次他要返回西川,因为乌蓬国不知怎得集结了九夷残党,放言要攻打西川,作为西川守将,他必须得回。

在那之后,边关各地都陆续升起了狼烟,有些藩王则趁机开始自建王权,自封为帝,还有不少怨民揭竿而起……

宁朝大乱,昌惠帝终于开始跼蹐不安,生怕乌蓬国会带着锵锵铁骑和那攻无不克的连弩打进宁朝腹地,直取盛京。

除了守卫皇都的,朝中能用的大将小将陆续都被他派出去了,并下了死令发放到各处关隘,擢令各地守将务必要守牢关门。

期间,宣王宁天弘也曾请缨,但昌惠帝不敢让他掌兵权,只给了他一个赈灾的差事将其打发了出去。

宁天麟也整装上阵,于三日后前往守着天山北关的容阳,临行前他去了言清漓那里,虽不愿承认言琛的重要,但他与言琛同时不在盛京,宁天麟不放心将言清漓自己留在这里,想将她送到越州去。

言清漓有些遅疑:“可是几个月前,哥哥与四殿下不是也有过同时出征,都不在盛京的时候吗?”

没错,可那时盛京尚有裴澈在暗中护她,如今裴澈遠在苍陵,这盛京中,当真就她独自一个了。

只是这些,宁天麟是断不会说的:“阿漓,如今盛京也不算固若金汤了,西川有战,我也不放心你去那里,而越州易守难攻,眼下也无战事,还有我外祖坐镇,反倒是最安全的。”

数月前,慕老夫人去嘉庆关时,还曾言盛京是安全的,她一直身处盛京城中,也根本感受不到外头战事的紧迫与严重,但是宁天麟神色凝重,断然不是骗她的。

战乱说起就起,没想到这么快,就连天子脚下都不能算是铜墙铁壁了。

言清漓没再犹豫,听从了宁天麟的安排,不过她需得过几日再动身,因为早前收到了星连的来信,说是这几日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后,再一道去越州。

—【题外话】—

已经尽量简述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啦,下章开始继续放刀,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哈。

然后眉眉的部分也正式开启喽!(注:开启不代表立即吃肉,溜走~)

0320第三百一十九章篡位(39000珠)

隆冬时节,御花园中的百花均已绝迹,唯红梅傲立于皑皑白雪之中,孤芳自赏,宛如一位骨秀神清的女子。

冬至这日,苏贵妃召来各府女眷入宫赏梅,御花园的暖阁里热热闹闹一片,反观勤政殿这边,倒是清净许多。

奏案上堆满了每日从各地送来的战报与奏折,昌惠帝焦眉愁眼,随便翻开一本,不是问他要兵的,就是问他要粮的,昌惠帝根本不知该如何批复,又忧又愁又惧。

庞公公见他面色铁青,赶紧劝慰:“陛下,不若先歇一歇吧,龙体为重!"

昌惠帝索性将奏折全部一扔,捏着眉心道:“若老四在,还能为朕出出主意,去将张阁老,陆翰林都宣进宫来,让他们来替朕批奏折!”

这……大臣如何能越俎代庖帮皇帝批阅奏折啊。

庞公公正面露难色,不知到底要不要去宣人时,在内室照看七皇子的伶贵妃掀了帘子出来,笑盈盈地上前为昌惠帝捏揉起肩膀:“陛下又说气话了,您是九五之尊,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替代您?”

美人在侧,无骨柔荑捏着他的肩膀,昌惠帝的烦躁顿时就被伶妃给拂去了半数,他拍了拍她的手道:“爱妃怎么还不去御花园赏梅啊?”

苏贵妃设的宴,谁知是不是鸿门宴,她怎么敢去?

“寒梅就长在那里,臣妾什么时候不能看?比起去姐姐那边凑热闹,臣妾更想陪着陛下。”

这话说得就让人熨帖,昌惠帝凝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还是爱妃体贴朕,不像那苏氏,”他冷哼一声:“明知朕被军情所烦扰,还搞出什么劳什子的赏梅宴,朕听到御花园中吵吵闹闹的声音便觉心烦。”

听昌惠帝厌弃苏贵妃,伶贵妃自然高兴:“陛下稍安,今日冬至,臣妾亲手捏了娇耳,这就给陛下端来尝尝,陛下吃过后,就不会心烦了。”

“既是爱妃亲手做的,那朕必须得尝尝!”

伶贵妃起身走向殿外,脸上还带着笑呢,一开门却忽然惊愕当场。

宣王宁天弘身穿甲胄,手持利剑,目光阴冷地走进来。

伶贵妃立刻冒出冷汗,转身就往回跑:“陛……”

宁天弘出手迅速,利剑没入伶贵妃后心,又从她胸前穿过,鲜红色的血立刻在她杏黄色的宫装上晕染开来,犹似雪中绽开的寒梅。

伶贵妃僵在原地,嘴唇颤抖,望向昌惠帝的眼中惊恐未散:“下……”

宁天弘拔出剑,血珠溅在伶贵妃的脚下,她微微晃了晃,身子便倒了下去。

昌惠帝在伶妃倒下时发出的那一声闷响中惊回了神,寒意顺着脊骨一路窜到头顶,他指着宁天弘怒斥:“你……你怎敢拿着兵刃擅闯朕的勤政殿!你不是去赈灾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着宁天弘提剑一步步走过来,昌惠帝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乱臣贼子!你……你要做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弑君不成!”

宁天弘冷笑:“父皇昏庸一辈子,临死前倒是难得聪明一回。”

昌惠帝已经猜到了宁天弘的意图,可当真听他亲口承认,仍是吓得老脸惨白,险些从龙椅上滑下去。

庞公公急忙张开双臂挡到昌惠帝面前:“护驾!速速来人护驾!”

勤政殿外毫无反应。

宁天弘一脚将庞公公踢开:“这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盛京,都已在本王的控制之下了。”他看向奏案上厚厚几摞的信函与奏折,勾唇笑道:“父皇,儿臣知你这个皇帝做得辛苦厌烦了,这不,专程来为你解忧。”

昌惠帝身体僵硬发麻,牙关不住在打架,他瘫在龙椅里,瞳孔中映射出宁天弘越来越大的身影:“你……弘儿,你想做太子?朕给你便是……你立刻退下,朕明日就册立你为太子!”

“原来一定要儿臣以这种方式相逼,父皇才肯将太子之位给我。”宁天弘沉沉发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忽然变了脸色,面容狠厉道:“可惜,迟了!”

他扯下奏案上铺着的明黄锦布,罩在了昌惠帝的头上。

“父皇,只要你死了,儿臣就可顺理成章地继任,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个储君之位?”

厚重的锦布在脖颈后越攥越紧,昌惠帝的眼耳口鼻都被紧紧裹在里头,密不透风,他死死去抠拽勒在脖子上的锦布,发出“嗬嗬”的声音,拼命蹬着腿,但是很快,他的动作便缓慢下去,最后双手垂下去,一动不动了。

宁天弘又闷了片刻才松手,昌惠帝的尸身立刻从龙椅上滑倒在地,面容青紫,大张着嘴,怒目瞪着庞公公。

宁天弘冷冷开口,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伶贵妃乃罪官之女,对陛下心怀恨意,进宫实为伺机报仇,她趁陛下体虚不适时,将陛下闷毙,宣王救驾来迟,现已诛杀妖妃!”

说完,他瞥向坐在地上不断发抖的内侍,冷笑道:“庞公公,知道该如何说了吗?”

庞公公浑身都被汗湿了,虚汗不断顺着额头向下淌,闻言“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奴……奴知晓了。”

宁天弘又转身进了内室,上前冷冷地看着熟睡中的七皇子。

伶贵妃行刺皇帝,却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儿子,所以,伶贵妃可殺,她的皇子还得先留上一留。

好在一个襁褓婴儿不足为惧,太子的册立大典也尚未行过,皇帝突然驾崩,新皇理应由他这位最年长的皇子承继。

宁天弘离开内室,大步走出勤政殿,向包围在殿外的士兵们下令:“守好此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殿内,宁天弘走后,庞公公立刻屁滚尿流地扑向昌惠帝:“陛下……陛下……”

庞公公正老泪纵横,忽然听到什麽细微的动静,扭头一看,就见殿门口倒在血泊中的伶妃正在缓慢地向这边爬,随着爬动,一道长长的血痕拖曳在地上。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陛下的尸身,嘴唇蠕动,血水从她嘴角涌出,明明是强弩之末了,却依旧坚持向前爬。

庞公公连忙跑过去:“贵妃娘娘!”

“……书……椅……”伶妃气若游丝。

庞公公稍稍伏低头:“贵妃娘娘,您说什麽,奴听不清啊!”

“……椅……诏书……龙……椅……”

庞公公喃喃几遍:“诏书……龙椅?”

他赫然一惊,再想细问时,低头一看,伶贵妃已经断了气,双目中满含不甘,到死都在牢牢地盯着昌惠帝。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昌惠帝身旁那把象征着权势地位的龙椅-

比起勤政殿内的血雨腥风,御花园的暖阁可真就是一派和乐融融了——至少明面上是。

其他各位高官大员的家眷们几乎都到了,就连特立独行的荣臻长公主都被请来了,言清漓是今早收到宫人的宣召,是言府管事过来知会她的,只是进宫后她才发现,言府只来了她这一名女眷,也不知是不是孟氏与吴氏侧妻的身份,令苏贵妃觉得她们还不配来参加她的赏梅宴。

大部分人要么是围着苏贵妃谈笑晏晏,要么是围着荣臻长公主巴结讨好,言清漓与陆夫人挑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说话。

“对了琅姨,我明日就要去越州了,我生母的家宅许久无人打理,另有些事情也一直没有料理干净,需得我亲自回去一趟。”

星连还没有回,也不知耽搁在哪了,宁天麟临行前让她早些离京,她不想让他与言琛打着仗还要分心记挂她,便决定先不等了,给文心姑姑留了转给星连的口信,叫他到时直接去越州找她吧。

陆夫人顿时紧张起来:“怎会这般突然?什麽事情还需你亲自回,派人过去不行吗?再者越州那么远,外头天寒地冻又兵荒马乱的,要不就等翻了年再启程吧!”

见陆夫人关切自己,言清漓实在不愿再欺骗,低下头道:“其实也不是什麽紧要事,只是哥哥说,乌蓬国这一回有神兵利器,一旦真破了关,必会长驱直入,直奔盛京,盛京恐是不再安全,这才让我回越州避一避。”

她拉着陆夫人的手也劝说:“琅姨,不若你劝劝陆大人告个长假,你们也随我一道去越州吧!等战事了了再回,这盛京的确不太安全了,数月前我出城上香,回来的途中就遇了劫匪,幸得你家公子路过相助,我才能安然无恙。”

陆夫人掩唇笑了,又目光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我家老爷官居翰林,在其位就得尽其职,且他那个人又忠君耿直,越是国难当头,便越不会走,他不走,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要陪着他,倒是眉儿……”

陆夫人脸上也露出了几丝担忧:“回头我问问他的意思吧,若他愿意,就让他去苏杭住一阵子,总归那边也有他舅舅的产业需要打理。”

提到陆眉,陆夫人之后看向言清漓就有些欲言又止了。

两个月前,她去青楼寻了几次她那孽子都没寻到人,之后斥问了阿来,阿来扛不住板子,才交待说公子去找言姑娘了。

陆夫人自然不会认为言清漓勾搭陆眉,定是他那孽子死乞白赖地上赶着黏着人家姑娘,可这未嫁男女、非亲非故、无媒无聘的,若被人瞧见他时常出入人家姑娘宅邸,不是凭白毁人家清誉吗?

陆夫人立即命人将陆眉给绑回家了,要上家法伺候,陆眉却云淡风轻地说,他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只是知己好友,对弈弹琴,没有任何逾距,且她也并非在意世俗眼光之人,她也愿意我时常过去陪她说话逗趣。

什麽知己好友,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喜欢得紧,却又抵死不说,不肯捅破那层窗纸。

陆夫人心里干着急,想着明日言清漓就要去越州了,决定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绞尽脑汁地为自己那孽子说上几句好话。

可是刚要开口,那边就传来荣臻长公主的厉声怒斥:“苏贵妃!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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