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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爱的妻子双手被捆在床上,头向内侧过去,胸腹被一角棉被盖着,小腿却从被子下方露出分张开来微微颤抖着。

那棉被的蓝色缎面上已是斑驳一片,泛着腥气的白液尚未完全渗透,正明晃晃地挂在上头,似是在无声嘲笑他。

而他敬爱的叔父则跪在他妻子的双腿间,整理着袍子与腰带,一语不发地向他看过来。

浑身血液犹如被灼烧倒灌,耳中出现阵阵轰鸣裴凌目眦欲裂,眼珠子充血,盯着裴澈怒吼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低吼着将裴澈拽下床,拎着他的衣襟一拳拳打在他头上。裴澈没有躲,挨了他几下,之后裴凌又抄起香几上一只半臂高的青花瓷瓶照着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鲜血缓缓从裴澈太阳穴侧流下,床上的言清漓发出一声低呼,曲腿缩起,躲开了溅到脚边的花瓶碎片。

裴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抬手打掉了裴凌手上的半只瓷瓶,挡下他的狠击,反身将他按在墙面上,咬牙道:“你想与我拼命也不是此时!你是想叫人都进来看看,让她今后再抬不起头吗!”

裴老夫人带着苏氏母女及陆夫人等人,几乎与裴侯爷同时赶到,一进客院,便听到下人指的那间房中传出裴凌的怒吼,紧接着又是碰碰撞撞,瓶碎瓦裂声音。

苏凝霜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扶好发晕的裴老夫人,忧心道:“这…莫非…莫非清漓真的与三表——”

“弟”字尚未说出口,挨着不遠的另外一间厢房忽然门开了。

只见方家的庶子方淮捂着后脑从那房中走出,步履摇晃,一抬头见院子里站着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等人,吓了一跳,邁出门槛的右脚生生停在了那里。

“奸夫”方家少爷没在下人所指的房中,反从其他房里衣冠整齐地出来,苏凝霜惊愕当场,旋即脸色骤变,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淮不明所以,见这阵仗,忙回道:“回夫人,小生喝醉了,应是更衣时不小心睡着,这是…发生了何事?”

苏凝霜心里咯噔一下。

裴凌如此气怒,此事必然是成了,可方淮不在言氏房中,那她房中的会是谁!?

她迅速看向苏老夫人,却忽然注意到裴老侯爷的身边没有裴澈

苏老夫人想拦却晚了,苏凝霜已经丢下众人,径自向那间房奔去,谁知她才一跑进屋,便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

言氏正露着肩膀缩在被褥中,红潮满面,发丝凌乱,显然才历过情事的模样,而一旁是怒目相视的裴家叔侄。

她的夫君裴澈头破血流,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下袍上还满是湿哒哒的痕迹。在他们脚边,是倒着的屏风,满地的瓷片,还有一对女子罗袜与一件鱼肚白的襦裙,襦裙上叠着一件玄色外袍,交领上绣着银色蟒纹,正是裴澈今日穿的那件。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苏凝霜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被雷击,慢慢向后退去,却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抱着头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

裴澈扫了苏凝霜一眼,又继续看向裴凌。

裴凌双目赤红,眼中闪过滔天恨意,目光又转向被绑在床上的言清漓,见她微微低下头去,不哭不闹也不解释,眸中立刻覆满痛色与失望,盯着她看了几眼,便咬牙甩开了裴澈。

青果被不放心的琥珀遣回来,一赶到就听苏凝霜在发疯尖叫,怕自家小姐被欺负,忙跑进屋,正好撞见裴凌微垂着头,面色阴郁地向外走。

青果喊了声“姑爷”,裴凌没理,沉重地跨出门槛,低着头停在台基上。

裴老夫人与苏老夫人听到苏凝霜的叫声,正要进去,却被裴凌抬臂拦住。

“谁都不准进去。”

他声音低沉嘶哑,如一头受了重伤,力竭濒死的野兽。

原还有几分猜疑的裴老夫人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气得面色铁青,既恨那言氏胆大包天,又心疼她这孙儿不争气,竟被一个淫妇迷得晕头转向,怒斥道:“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护着!让开!”

裴老夫人又向前走,裴凌立刻怒吼道:“都给我滚!”

两位老夫人均被震退,裴老夫人嘴唇直打哆嗦,指着裴凌:“凌儿…你…你…”

一直没上前的裴老侯爷也发火了:“混账东西!还不够丢人现眼吗!来人,去给我拉开他!”

话音刚落,裴凌身后的房门里便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袭深色玄袍,容貌冠绝,额角微微青肿,却也不损风华。

众人皆惊愕当场,寂静无声,就连安静站在院子里的陆夫人都微微放大了瞳孔。

裴老夫人张开嘴,震惊到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澈儿…你…你怎么会…”

裴澈没答裴老夫人的话,目光掠过这一院子的人,最后停在陆夫人身上,上前揖礼:“子阳席间被灌了些酒,躲来客院小憩,燕召方才进来时将我惊醒,我斥了他几句,他性子急,便与我起了争执,让夫人见笑,又劳夫人走这一趟,是裴府招待不周。”

裴澈不仅仅是武英侯府的世子,更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陆夫人就算有诰命在身,也没资格承他的大礼,听他如是说,立即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没见到裴少夫人的面,房内的情形也不得知,但结合裴左中郎那一脸要殺人的面色,拦着不让人进的举动,裴世子头上的伤,还有世子夫人进去时那一声尖叫,其实也不难猜想。

陆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既有些庆幸是她跟着来的,又对那姑娘与裴世子的不伦关系感到震惊,微微侧身避过他的礼,颔首道:“世子放心,下人传清漓与方家少爷有染,老夫人便叫我来给做个证。如今我既已见着方家少爷好端端地从别处过来,便说明此事为误传。”

有陆夫人这句话,至少她在外头的名声是保住了。

裴澈松了口气,又向陆夫人郑重行了一礼。这次陆夫人没有避开,怀着五味杂陈的心先行回去宴席了。

房中,青果已给言清漓松了绑,正在帮她穿衣裳,苏凝霜忽然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跌跌撞撞冲过来:“贱人,我殺了你!殺了你!”

青果赶紧挡在言清漓身前,见苏凝霜持着凶物,不敢用手拦,便抬腿去踹。

苏凝霜被青果踹中了腹部,痛苦地倒在地上,腹中绞痛不已,可一想到她千辛万苦都无法彻底得到的人,竟是短短几个月就被眼前的女人给勾走,想到他们方才还在这房中翻云覆雨,心脏便如同被人割开。

方才她进来时见言氏缩在床上,虽被捆着手,可那满脸媚态哪里像是被强迫?苏凝霜捂着小腹,满眼是泪地怒视着她,不甘心道:“贱人,定是你勾引他,一定是你勾引他!”

言清漓浮起一抹讥笑:“是又如何?”

她真的不懂裴澈那样绝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苏凝霜如此爱恋的,她现在这种眼神,就如同当初用滚水烫遍她全身时一模一样,嫉妒楚清那一身皮肉与裴澈有过肌肤之亲。

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是她勾引在先,那也得是裴澈对她有意,愿意上钩。苏凝霜不去怨怪自己的夫君对她不忠,反倒揪着她不放。她何不想想,就算没有她,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女人。

她本不屑这么做,可知道苏凝霜十分在意这个,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片刻,又蹲在她面前,轻轻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半片酥乳,笑盈盈道:“小叔生猛,我方才险些受不住呢,这还得多谢二婶给的机会。”

白花花的胸前锁骨上印着几处吻痕,其实大多是裴凌昨夜留下的,可愤怒到极致的苏凝霜哪里能想那么多,听到后面那句,又立即明白她早知她的意图,却表现出无知,还顺水推舟。

苏凝霜气到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人。

这回青果早有防备,市井长大的丫头,瘦却有劲儿,在苏凝霜抬起手的瞬间立刻将她按在了地上。美妇人精致的发髻歪了下去,妆容也花成一片,挣扎得像个疯婆子。

言清漓冷笑一声,再不看她,抬脚向外走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愿求休书一封(26000珠)

外头,陆夫人刚一走,裴澈便转过头,在院子里的几个下人身上一一扫过,将那些下人看得都抬不起头,冷声问道:“是谁将侯爷与老夫人带过来的?”

世子爷语气虽淡,话中寒意却不难听出,那去给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报信儿的小厮与婢子纷纷一惊,两人同时跪了下去,那小厮指着那婢子抢先道:“回世子爷,是喜儿….是喜儿说少夫人与…”

明明是来捉少夫人与表少爷的奸,结果却是少夫人与世子爷

武英侯世子与侄媳私通,这等话说了还有命活吗?小厮不敢乱说,只道:“都是喜儿,是她与奴才说的…叫奴才赶紧去知会老侯爷!奴才什麽都不清楚!”

那叫喜儿的正是带方淮去更衣,又向裴老夫人禀报的丫鬟,她还有模有样说听到方家少爷喊少夫人的名字

喜儿也自知惹出大祸了,忙自扇耳光:“奴婢该死!奴婢在后厨偷喝了几杯陈酿,喝出了幻觉,是奴婢耳拙…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耳光抽得啪啪作响,喜儿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却不敢停。

“一个随口胡诌,污言蔑主。一个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确实该死。”那小厮与喜儿一惊,就听世子爷说道:“拉下去杖毙。”

其他下人见状,全都身体发抖,忍不住缩起脖子。

别说根本没看到少夫人的人影了,就算少夫人是与世子爷勾着手一同走出来的,也再没人敢出去乱嚼舌根子——世子爷这是在杀鸡儆猴。

裴澈平日治的都是军中莽汉,何况是摆弄几个下人,一听要被杖毙,喜儿直接吓破了胆,指着捂晕言清漓那个婆子哀嚎:“是王嬷嬷!都是王嬷嬷指使奴婢的!是她叫奴婢将表少爷带过来,送到少夫人的房中,再去传话给老夫人的!”

那叫王婆子的被点到名,慌忙跪下,她是苏凝霜的陪嫁婆子,平日很是忠心,可苏凝霜收拢下人都是靠施舍钱财的法子,在生死面前,那王婆子的忠心不堪一击,且她无儿无女,更无牵挂,立刻喊冤,说自己也是听命做事,是迎秋吩咐的。

迎秋是苏凝霜身边的新晋丫鬟,接了早春的差,这一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苏凝霜早知侄媳言氏歇在厢房里,打算引方家公子过来毁她清誉,谁知这这奸夫最后变成了她自个的夫君。

苏老夫人没想到本该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会生出这么多变故,还发展到对她们越来越不利的地步。怕迎秋会供出媚药的事,苏老夫人一闭眼,直接上去扇了迎秋两巴掌:“贱婢!是谁指使你的!你如实说出来!若敢说谎害我女儿,我绝不饶你!”

迎秋被苏老夫人打得牙齿松动,她本是嫉妒早春在夫人身边得的赏赐多,便故意挤走了早春,哪想到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就要到头了。

苏老夫人这话明显是在威胁她,迎秋尚有家人,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了,但起码还能保全家人,便呜咽着道:“是…是方家夫人指使的,传话的是表小姐…”

迎秋哭哭啼啼说方夫人怕自己亲生儿子在方老爷面前失宠,便想除了那突然冒出头的庶子,给了她一大笔钱,叫她趁今日人多做成此事。之所以选中了少夫人,也是因为裴家年轻的女主子除了夫人,便只有少夫人的身份最显眼。三表少爷只有辱了少夫人,才能彻底死翘翘,却不知怎得弄出了岔子,夫人房中的人变成了世子爷。

裴凌闻言怒不可遏,埋头就向前院去,大概是想找方家老爷算账。

丑事一件接一件,前院宾客众多,方家到底还是裴家的亲戚,裴老侯爷怕裴凌将丑事闹大,急忙拦住他,怒吼着“够了”,命人将那四个奴才通通拉下去打死,又遣退了其他下人,将那方家庶子也赶出去了。

言清漓在门后站着听了一会儿。

她并不想叫人知道她被下了药,如此一来,她便成了受害者,与裴澈的“奸情”就成了被动,她可是要借此事成功脱离裴家的,就让他们认为她是个勾引叔叔的淫妇也无妨,见差不多了,便走了出来。

院子里被清场得干净,已经没有“外人”了,这倒是令她意外,她本以为自己这等丑事会人尽皆知呢。

见她出来,裴澈与裴凌同时看过来。

苏老夫人冷静得快。

言氏虽没与外人私通,但与叔叔私通更加严重,就算裴家嫌丑想瞒下此事,也必会找其他因由将她休了,见她发髻重新梳过,苏老夫人便问道:“漓儿,你与子阳,莫非真的——”

“就是舅祖母想的那样。”言清漓打断苏老夫人的话,轻飘飘地承认了,嘴角笑容愈发清淡,神情满不在乎:“清漓爱慕着小叔,小叔也于我有意,我们两个,难以自持。”

裴凌狠狠将拳攥起。

裴老夫人见她还想拉自己儿子下水,心脏一抽,气到快要升天,幸亏苏老夫人扶住她。

她指着言清漓怒骂道:“你个水性杨花的淫妇!我当初…我当初就该拼了这条老命求到陛下面前,阻你进门!”

裴澈立刻挡在言清漓面前,向裴老夫人道:“母亲,她并非自愿,是儿子醉酒强迫了她,此事与她无关,要怪就怪儿子!”

“不可能!你做不出那种事!”

裴老夫人相信裴澈的品性,谁知裴澈看向裴老夫人的眼神却含了几分冷漠与怨怼,冷冷道:“儿子酒后乱性也不是第一回,母亲不是最清楚吗?”

裴老夫人登时被噎住。

当年她助苏氏入门的事,是梗在他们母子间最大的一道墙,几乎毁了母子二人间的感情。

见裴澈护着他的妻子,好一个郎情妾意,裴凌又被激怒。

他有什么资格挡在她面前!

裴凌直冲过来给了裴澈一拳,裴澈终于还了手,叔侄两个也不过招,就这么拳拳到肉地扭打在一起。

事发突然,裴老侯爷一个人根本拦不住,裴老夫人两个都心疼,哭嚎着“这是做了什么孽”,大喊着叫他们二人住手,可那两人却充耳不闻。

言清漓平静地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裴澈头上被花瓶砸开的伤口再度流血,裴凌目眦尽裂,出尽狠手,叔侄阋于墙,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一刻,她浑身轻松,却又不怎么开心。

“够了,住手。”言清漓开口叫停。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裴凌的手悬在半空,红着双目转头看向她,眼中失望痛楚的神色似是在质问她:你心疼他了?

言清漓对他愧疚,不敢与他对视,微微偏过头去:“别打了,我做了错事是事实,今后亦无颜再做你的妻,今日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愿向你求休书一封,自行离去,绝无怨言。”

那样骄傲的人,亲眼见到妻子与叔叔苟且,恐怕再也不愿见到她了罢。

言清漓认定裴凌一定会休书一封,再怒骂她一通,将她赶出裴家。与其被人休,还不如她主动索要休书更体面。

谁知裴凌听完后却低低笑了起来:“好一个绝无怨言…”

他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垂下去的眼眸,恶狠狠道:“想走?你休想!”

言清漓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这时,又有婢子跑到客院外大喊:“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又是“不好了”“出事了”,裴老夫人听到这几个字就两眼发黑。裴老侯爷好不容易办场寿宴,也是觉得晦气不行,命那婢子滚进来说话。

那婢子进来后,急得语无伦次:“是世子妃身边的早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大闹了宴席,说世子妃买凶殺害郭太医,还与人私通,珠胎暗结,还说…还说小世孙并非世子爷亲生!”

裴老夫人一听,这回是真晕了过去。

—【题外话】—

这几天实在太吓人了,我才吭哧吭哧搞出5400字,补上了2万6的,一回头,珠子又满了…

大家悠着点,我要被掏空了(T▽T)

第二百五十章裴冲身世被揭穿

裴家办寿宴,裴老夫人却带着亲家与儿媳,以及陆夫人急匆匆走了…裴家几位女主子都不在,来参宴的各府女眷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暗中揣测。

与裴老夫人同席的几位夫人虽然知情,但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也不好意思与旁人议论。这时,陆夫人及时回来了,那几位夫人顿时眼前一亮。

陆夫人将她所见如实转述,只道她过去后,并未见到裴少夫人,且方家表少爷是独自一人小憩在其他房中,他二人有私情一事,是为误传,裴老夫人正在处置乱说话的下人。

陆夫人句句实话,她虽见到了裴澈,也猜出了大概,却没亲眼看到言清漓与他一块。没见到的事不乱说,不能算说谎。

众位夫人又哪里会想到奸夫另有其人?听罢,探究的心思立即散了,纷纷夸起裴少夫人虽心直口快,却是个仪静体闲的人儿,她们早就知道这事肯定是假的,裴家下人也忒胆大,敢污蔑主子,就该处死。

听那几位夫人说起平日如何处置犯错的下人,方雯手一抖,银箸掉在地上。陆夫人见她面无血色,正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宴席就出了乱子。

一个丫鬟忽然摔了手中托盘,跪在园子口的月门处,大喊起来:“请老夫人为奴婢做主!请诸位夫人为奴婢做主!”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同时停了谈笑。

苏家旁支中一位与苏凝霜走动较多的夫人认出早春,惊愕道:“这…这不是世子夫人的贴身侍婢吗?”

言清漓待早春亲近,又去给她家人治病,其实都是做给苏凝霜看的。

苏凝霜被她下了许久的药,失了冷静,人变得多疑且易怒。即便早春没有背叛,得知自己身边的下人与她有来往后,也定会起疑,一旦起疑,就不可能再重用,自然要想办法除去“知道太多”的早春。

是以,在得知早春被恩赐出府嫁人时,言清漓便猜出了苏凝霜的目的,派琥珀暗中跟着早春,只等早春有危险时将她救下。只有这样,早春才能彻底心灰意冷,无需她收买,就会主动投到她这位救命恩人的阵营来。

原本她只是想从早春嘴里问出一些苏凝霜的秘密,谁知早春却将她偷听到的苏氏母女的计划和盘托出,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早春自生打下来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骨子里的奴性令她天生就惧怕手握权贵之人,见那么多夫人小姐都转头看她,不免瑟缩。可一想到自己尽心服侍多年的主子对她如此心狠手辣,牙一咬,便又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奴婢早春,原是武英侯世子夫人的婢女,忠心耿耿服侍她多年,夫人表面对奴婢大加赏赐,将奴婢配了好人家送出府,实际却在奴婢出府后放火烧奴婢全家!欲置奴婢于死地!只因奴婢知晓她所有肮脏的秘密!”

这叫早春的丫鬟出现得属实“巧”,明明喊着请裴老夫人为她做主,却偏偏赶在裴家几位女主子都不在的时候来。宴席上大多数的宾客都是一脸愕然,默契地不作声,唯有苏家旁支那位夫人觉得不妙,拉过一个婢子让赶紧去将早春拉下去。

不用说,那婢女也知晓事情的严重——一个本该出府待嫁的丫鬟,突然出现在老侯爷的寿宴上,还当众指控夫人,若容她闹大了,她们今日当值的下人都得跟着吃瓜落儿,立刻就去找来几个壮婆子与家丁。

侯在月门外的琥珀就是为这个才被言清漓派来的,轻易便将那几个与家丁婆子撂倒,无人打扰的早春只管继续揭露苏凝霜的恶行。

“……诸位夫人有所不知,世子夫人她徒有温柔端庄的美名,实则心如蛇蝎!她表面待人和善,却故意将犯了小错的婢女发卖到下等窑子去,任乞丐莽汉凌辱致死!”

有些胆小的小姐听到这里立刻花容失色,用帕子掩着唇道:“天大的错打殺了就是,何故要卖去那种地方,即便是下人也不能如此糟践啊…”

早春大声细说着苏凝霜这些年来表里不一的行止,越说越顺,眼里透着汹汹恨意:“…不仅如此,夫人还与人珠胎暗结!怕老夫人与世子爷知晓,便命奴婢去为她弄来落胎药,悄悄落胎!想必诸位夫人小姐应有印象,上回苏家老夫人过寿时,世子夫人在席间呕吐,那时她就是有孕在身!”

宴席登时哗然,众人窃窃私语:“是了,我想起了!那日裴夫人吐了一身,苏老夫人要给她叫大夫,她还推辞了。”

“可不是,我当时就瞧着她那反应是有孕,她还不承认,说是吃了寒食…”

“等等,这婢子怕不是在胡言乱语?不是说裴世子夫妇感情极好?怎还闹出珠胎暗结了?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

众人神色各异,相互看看。

前后院之间只隔着一个小小的中庭,早春这般大喊大叫,声音很快就传去了前院,前院的各位大人们原还把酒言欢着,慢慢地,交谈声就弱了下来,那婢子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

苏尚书与苏凝宇脸色大变,疾步离席,言琛略一思忖,立刻跟上,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

早春还在喊着:“…回府后郭太医诊出了夫人的喜脉,夫人怕郭太医传出去,便吩咐奴婢去给郡马爷送信儿,请郡马爷将郭太医灭口!还有一事,也是夫人始终瞒着老夫人与世子爷的,那便是小世孙的身世!小世孙并非世子爷亲生!”

“住嘴!忘恩负义的狗奴才,竟敢大放厥词,辱没主子,真是反了!”苏尚书急急赶来,面色阴沉地怒斥。

裴冲的事,苏家人同样被蒙在鼓里,苏尚书认定早春在说谎,受人指使朝他苏家泼脏水,挑拨两府的关系,否则她一个下人怎敢闹到这种场合来?第一怀疑对象便是已经被下狱的端王。

前院的人到底顾着后面都是女眷,只停在了中庭,隔着两排树影,也能看清那边发生的事,听到小世孙非裴世子亲生,喧杂声四起。

裴家下人们见状,再不敢耽搁,赶紧跑去请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过来。

怕早春继续胡言乱语,苏尚书便向那几个持棍站在一旁的家丁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拿下!”

那几个被苏尚书指着的家丁只是普通仆役,方才还领教过琥珀的厉害,哪敢上去再讨打,相互看看,犹豫不前。

苏凝宇骂了句“废物”,亲自动手。

此时,裴府的护卫也闻声赶到,这些持刀护卫皆是裴老侯爷的私卫,与那些家丁不同,都有真把式,琥珀一时被缠住,叫苏凝宇钻了空子。

琥珀与紫苏是言清漓出嫁前“买”回府的,回门时又没带着,是以言琛并不认得这会功夫的婢女是谁,只冷眼瞧着,并从琥珀的出招路数中,看出与当初刺杀他的两批刺客有些相像。

早春却是认得言琛的,见苏凝宇直冲她来,惊慌地跑去言琛身边:“小公爷!”

言琛不喜被人近身,正要遠离,忽听那婢子焦急低语了一句“是少夫人”。

言琛一怔,动作比脑子快,抬手拦下苏凝宇。

苏凝宇哪里是言琛的对手,没过几招便落了下乘,沉着脸问:“之恒,你这是何意!”他认为言家怎么也该与苏裴两家同仇敌忾才对。

言琛冷道:“既是裴府的事,郡马擅自伤人便是不妥,一切该等裴家人出面处置。”

话音才落,裴老侯爷就匆匆赶到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验亲(26500珠)

裴老夫人晕过去后被言清漓掐人中给掐醒,她精心安排的热闹场面,怎能不叫这老妇亲眼看看?

裴老侯爷与裴澈叔侄走在最前,后头是苏老夫人与被婢子们搀扶着的裴老夫人,言清漓跟在最后,见前后院均已乱作一团,苏尚书脸黑得像个包公,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好好的寿宴闹出这么一出大戏,裴家的脸算是丢尽了,苏家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裴老侯爷大发雷霆,命人赶紧将“胡言乱语”的早春拿下。

裴澈却突然喝止了护卫,独自走到早春面前,面色阴沉地问道:“你方才都说什麽?”

“澈儿!”裴老侯爷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早春“噗通”跪下:“回世子爷,奴婢说小世孙不是您亲生的,当初就是因他的容貌愈发肖像生父,才会被夫人用滚油所毁!”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浑身一震,就连苏尚书与苏老夫人都惊愕不已。

裴澈沉寂多年的心像是忽然被注入了鲜血,砰砰跳了起来,呼吸颤抖起来,眯眼说道:“你可知说谎是何后果?”

早春立刻起誓:“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五雷轰!”

苏凝霜被青果拖住片刻,这会儿才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她才像是被五雷轰顶那个,厉声叫起来:“不!不是!这贱婢在说谎!她在说谎!”她眉眼竖起,面目狰狞地冲早春喊道:“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是谁将你弄进来的!”

众人看过去,只见往昔高贵美丽的武英侯世子夫人,此刻衣裳散乱,发髻歪歪扭扭,额前耳边都是凌乱的散发,不成体统,还一口一个“贱婢”“狗奴才”,与平日温声细语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那些私下将苏凝霜当做贤妻典范,让自己夫人女儿学着的官员,纷纷蹙眉摇头,原本还有些不信早春那番话的,此刻见着苏凝霜犹如市井泼妇的模样,不禁信了几分。

苏家以教女有方出名,老夫人见女儿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也不由得像裴老夫人似的,开始阵阵发晕,苏尚书嫌苏凝霜丢人现眼,立刻让苏老夫人将她带走。

苏凝霜却是推开她娘,扑向裴澈:“子阳…你不要听信这奴才,冲儿是你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裴澈嫌恶拂袖,苏凝霜被甩倒在地。

言清漓属实佩服她这自欺欺人的本事,淡淡开口:“二婶何须解释那么多呢?是与不是,验验便知。”

苏凝霜迅速转向她,神情愤恨地朝她扑过来:“言氏!是你害我对不对!是你害我!”

言琛神色大变,正要出手,裴凌已一把将言清漓拉到自己身后。

“二婶自重。”

苏凝宇打小就疼自己这个妹妹,知道她一心喜欢裴澈,绝不可能与人私通,便替她说话,指着早春道:“还有何可验的?分明是这奴才受了罚心生不满,故意诬陷,冲儿怎么可能不是子阳亲生?简直荒唐!”

这么多人在场,又事关两家的颜面,裴老侯爷自然不会热心到给旁人演一场滴血验亲的好戏,此事不论真假,都只能关起门来处理。

裴老侯爷压下心中怒火,客气地向众人下了逐客令,说今日寿宴就先到此为止,裴府管教下人无方,叫诸位同僚看了笑话,也叫各位夫人小姐受了惊吓,裴府难辞其咎,明日会派人去各府一一登门道歉。

将客人都送走,裴老侯爷却唯请苏家人留下,苏家人便知,裴家还是对裴冲的身世起疑了。

言琛也没有离开,理由是“今日世子夫人欲伤吾妹,若将吾妹独留在此,恐再有人存心伤她。”

言清漓还没开口,裴凌便冷冷道:“我又不是死的,谁若碰她,也得先过我这一关。”说罢,阴鸷的眸子向裴澈瞥去。

裴老侯爷眉心的川字纹又加深几重,闻言道:“言将军放心,本侯答应你,方才之事再不会发生。”顿了顿,看了一眼苏家那边的苏凝宇,又道:“郡马也请先回吧。”

苏凝宇入赘陇江,较真起来已不算苏家人了,裴老侯爷关起门处理家事,不想外人在场也是情理中,都下了明显的逐客令了,若言琛再坚持不走,恐要讨人嫌,言清漓便向他摇了摇头。

言琛本有许多话要问她,见状也只得暂且捺下,临走前,向裴老侯爷丢下一句:“吾妹虽已为裴家妇,但言家依然将她视若珍宝,在这里她被伤了一根头发丝,之恒都不会善罢甘休。”

言琛向来不与人废话,说话直截了当,是出了名的冷面殺神,可好歹裴老侯爷也算他的长辈,如此不给面子,给裴老侯爷气得脸色青白。

虽然他暂且顾不上处置言氏与二叔私通这回事,但不代表他会从轻揭过,可言琛狠话一撂,回头他若再想惩处那言氏,也得掂量掂量。

……

正堂中,终于只剩下裴家与苏家的人了,裴老侯爷与苏老侯爷坐在主位,两位老夫人与苏凝霜坐在右边,裴澈与裴凌夫妇坐在左边,在裴老侯爷的审问下,早春跪在地上,将今日的话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还说自己以这种方式抖出此事也是没办法,家人被烧死在火中,唯有她死里逃生,本该离开盛京再不回来,可咽不下这口气,又因得裴家关照多年,不忍老侯爷与老夫人被毒妇蒙在鼓里,这才特意回来告知。

苏凝霜期间很是激动,早春每说一句她都要扑过去掐死她,裴老夫人只得喊来两个婆子按住她。早春说得那些事许多都是真的,苏老夫人也心虚,见状也不好帮着自己女儿说话了。

有关苏凝霜德行与做过的脏事,裴老侯爷都只是皱皱眉,唯那一件才是他真正在意的。诚如言氏所言,是与不是,验验便知。

裴老侯爷命人将裴冲带来了。

裴冲一进来,见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皆端坐在场,以为是要责罚他不小心扰乱了宴席,害怕地向后退了两步。婢女赶紧拉住他,他则手脚发抖,无助地向言清漓看去。

见清漓小姨微微垂下眸,没像平时那般维护着他,不由开始慌张又想哭。

苏凝霜见裴冲来了,直接慌了,拼了命要挣开那两个婆子,向裴冲喊道:“冲儿,你走!你快走!”

知女莫若母,苏老夫人咯噔一下。

裴冲更觉自己犯了大错,咧嘴哭了起来,忘记脸上戴着面具,用手去抹眼泪,便将面具给拂掉了。

触目惊心的伤疤丑陋无比,苏凝霜已经许久没看过裴冲面具下的脸了,见状不由呆了呆,这时,婆子已用细针将裴冲指尖轻轻挑破。

血珠掉进水里,苏凝霜才回过神,彻底绝望,奋力挣扎:“不能验!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验我的冲儿!”

婆子不理苏凝霜的叫喊,端着水碗到裴澈面前,裴澈胸腔震动剧烈,刺破指尖滴了血进去。

不出意外,两滴血无法融合。

苏凝霜瘫倒在地。

裴老侯爷颓然地闭上眼,眼尾处尽是细密皱纹,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裴老夫人则哀哀呻吟了一声,身子半倒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哭叹“作孽啊…作孽啊…”

婆子将水碗又呈给苏尚书与苏老夫人看。

苏凝霜扑跪在裴老夫人脚边,哭求道:“母亲,是言氏害我,一定是她在水中做了手脚,你相信我,相信我…”

言氏从头到尾都在屋中好好坐着,去端水的婆子是她的心腹,裴老夫人恨得不行,一脚甩开她,虚弱地骂道:“你这贱妇,竟敢欺瞒我裴家如此之久…”

苏凝霜又爬到苏老夫人脚边,拉着苏老夫人的裙袍,哭求道:“娘,你最疼霜儿,你帮霜儿说说话,你帮帮霜儿…”

苏老夫人心疼女儿,可也没想到她藏了这么大个秘密,苏家如此理亏,这种时候若再护短,裴家怎能善罢甘休?

苏尚书脸色难看至极,为了两家的关系,此事务必得给裴家一个交代,他上前一把薅住苏凝霜的头发,卯足力气甩了她两巴掌,又踹了她一脚。

“孽障!瞧你做出的好事!”

—【题外话】—

5300两肥章,宝们饶了我…(•̩̩̩̩_•̩̩̩̩)

第二百五十二章裴澈心生希望

苏凝霜娇生惯养,何时吃过这等苦头?被苏尚书狠狠踹到了墙边,两侧脸颊高高肿起,耳中嗡鸣,头晕目眩,满嘴都是血腥味,连声音都发不出,嘶嘶嗬嗬地捂着肚子佝偻起来。

苏尚书怕裴家人不解气,作势还要打,苏老夫人连忙护在女儿身前,哭求道:“老爷!你还真要将她打死不成!”

苏尚书看着苏老夫人与这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七出中,淫佚为二,何况她还将野种冒充为裴家子孙,让人家养了这么多年,就是沉塘都不为过,且她做出这等好事说不定还会毁了两家的关系。

苏裴两家为宣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正因两家关系穩固,陛下才遲遲不敢动得。一日生出嫌隙,轻则令底下追随之人心生动摇,影响宣王殿下的声望。重则被陛下抓住机会,瓦解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势力网。

苏尚书动手也绝非仅是做给裴家看的,倒也真有将这孽障活活打死的心。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尚书怒斥了苏老夫人一句,这时,有个婢女眼尖,忽然惊慌地指着苏凝霜叫:“夫人…夫人她流血了!”

苏老夫人转头一看,只见苏凝霜抱着肚子痛苦呻吟,裙子红了一片。苏老夫人大惊,忙招呼人赶紧去请大夫,下人们看向裴老侯爷,裴老侯爷拧着眉摆摆手,叫先将苏家母女先带下去歇着。

苏尚书深知此事不能拖下去,今日那么多人看着,若不尽快给出个交待,明日指不定要传出什麽风言风语。思忖一翻,转身向裴老侯爷道:“道朗兄,借一步说话。”

“道朗”为裴老侯爷的字,平时苏韶与裴伯晟大都互相敬称“苏大人”与“裴侯”,突然叫了裴老侯爷的字,便是放低姿态有事相商的意思了。

裴老侯爷与苏尚书去了书房,留下正堂中的一堆烂摊子。

裴老夫人尚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闭目扶额,裴凌与言清漓两个坐着不动,一个眼里透出浓浓讽刺,一个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裴冲则被苏尚书方才的暴怒之举给吓呆了。

小小的孩童,虽恨自己的母亲心狠,但见其被外祖打得奄奄一息,直觉与自己有关,还是十分害怕的。他满心恐惧,竟是连哭出声都不敢了,缩在照顾他的婢女身边,无声抽噎,频频看向言清漓,可她从头到尾都没再看他一眼。

裴澈盯着桌案上盛着两滴血的水碗,手握成拳。

当初正是因苏凝霜有了身孕,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将她当做了清清,铸成错误。

占人清白,致人受孕,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身为男子的他都难辞其咎。苏家施压,母亲以死相逼,他若不肯给出名分,苏家不会善罢甘休,裴家也会因他而背上滔天骂名,永遠抬不起头。

因为这个错误,他背弃了对她的誓言,迎娶旁人。

他对不起她,不知死后要以何脸面下去见她。

自厌七载,无时无刻不活在愧疚自责中,就连她重新站在了他面前时,他亦没有勇气光明正大地叫她的名字,更别提有资格与她相认。

旁人看来,堂堂武英侯世子被戴了七年的绿帽子,替人养儿子,分明就是个奇耻大辱的事情,可裴澈却觉得万般庆幸与轻松。

裴冲非他所出,就说明他从未碰过清清以外的女人,假若他将误会与她解释清楚,再彻底令裴家与宣王一党脱开干系,有没有可能…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能令她减轻恨意,令她心里好受一些?

他不敢为自己另娶旁人的行径多做辩解,也不敢期望得到她的原谅,更不敢奢求她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只希望能有资格以他自己,而不是“小叔”的身份,去亲口告诉她,他没有爱上过别人,这些年从没有一日忘记过她。

告诉她,当年他已经拿到了婚书,还亲手拟下了礼单,他已经做好了迎娶她的准备,在他心里,唯有她才是他的妻子。

裴澈眼里有了光,摸着虎口处的齿痕,脉搏跳得都快了起来,目光寻着去找言清漓,却不经意看到了裴冲。

那孩童的嘴角已经下弯到底,脸色苍白,强忍着不敢出声。

回来不过一年,他与这孩童虽未生出多少“父子亲情”,却依然承他喊过“父亲”,得他尊敬。今日这种场面,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残忍。

裴澈心中微沉,向裴冲身边的婢女吩咐道:“这里没事了,带小世孙回房。”

见满屋只有“父亲”理会他,裴冲终于绷不住呜呜哭了:“父亲…冲儿再也不敢乱跑了…嗝…求您不要让祖父与外祖…嗝…责罚冲儿…”裴冲还以为苏尚书与裴老侯爷离开是要商议如何责罚他。

孙媳与儿子乱伦,疼了多年的小孙儿还是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备受打击的裴老夫人听到这一声“父亲”,再度受了刺激,指着婢女哀嚎起来:“还不快将他带走!”

慈祥的祖母忽然对他面目狰狞,裴冲愣了愣,哭得更厉害了。

裴凌从前时常打趣这小不点身子弱、性子懦,哪里像他们裴家男儿,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不是裴家的种。

他看了看裴冲那张被毁的脸,剑眉拧起。

亲儿子都能下去手,当真没看出那位平日温声细语的二婶竟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裴凌正欲去捡裴冲丢下的面具,身旁的女子已经先他起身,拾起地上的半块银面具,俯身给裴冲戴上了。

裴冲急忙拉住她手,哽咽道:“嫂…嗝…嫂嫂…冲儿…会受责罚么?”

仇人之子,她本无需同情,可硬起来的心不由被这只抓着她的汗湿小手给软化几分。

若裴冲得知自己信赖的嫂嫂,小姨,对他所有的好都是怀有目的,是揭露他身世的始作俑者,让他从武英侯府尊贵的小世孙,突然变成了来路不明的野种,不知会不会恨她。

她在心里叹了叹。

裴冲体质极差,说不定哪日睡着睡着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以她的医术,是无力调养好他的身子的,想来他也没什麽机会去恨她吧。

她用帕子给裴冲擦了擦手,安抚道:“冲儿又没犯错,怎么会受罚呢?”她向婢女投去一眼,婢女会意,柔声劝慰裴冲回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苏氏不能休(27000珠)

裴冲走后,言清漓一转身,正对上裴老夫人憎恨的目光,启唇道:“祖母也还病着,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裴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咬牙切齿:“是你指使早春那个贱婢来大闹寿宴的!”

若真如那婢子所言,是不忍她与老侯爷被苏氏蒙在鼓里才好心相告的,那完全可以私下秉明,又怎会专挑人多时大声嚷嚷,搞得她裴家的丑事人尽皆知!

苏氏固然可恶,但这言氏也没安好心!

“祖母有何证据?”

裴老夫人气冲脑门:“那会武的婢子是你身边的人儿!”

“就凭这个?”言清漓笑笑,挑起眉梢:“那么多家丁婆子忽然手持棍棒冲过来,园子里又都是夫人小姐,我的婢女只是怕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将客人伤了,尽忠职守,这才会拦着他们不让进。"

见裴老夫人被她一翻强词夺理气到七窍生烟,捂着心口嗬哧直喘,她又娥眉轻蹙,关切道:“祖母莫急,太医说了,您不可动怒。”

裴老夫人也是小心自个身子的,感觉到不适,强压下怒火:“别以为有苏氏在前头挡着,你不知廉耻勾引二叔的事就能大事化小了!”

言清漓等的就是这个,颔首道:“那便休了我吧。”

裴凌与裴澈齐刷刷看向她。

裴老夫人眯着眼冷哼:“你以为裴家不敢吗!”说罢指着裴凌下命令:“凌儿,休了她!这等不要脸的荡妇就不配做我裴家的媳妇!”

“够了!”

裴凌正要反驳,裴澈却突然厉吼一声,见裴老夫人吓得面色发白,他强压下对“荡妇”二字的怒意:“母亲,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是儿子强迫她,是儿子的错!”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攥紧拳头的裴凌,道:“此为裴凌亲眼所见,是儿子觊觎她已久,趁她睡熟将她绑了!”

裴凌忍无可忍,冲过去拎起裴澈的衣领,怒吼道:“你胆敢再说一句我就殺了你!”

裴老夫人见他二人又要打起来了,急得亲自上前去拉架,婢女婆子见状,也赶紧跟上去护住裴老夫人。

眼看又要乱起来,裴老侯爷身边的随从及时赶到请人,说大夫给世子妃看诊过了,世子妃近日却曾小产过,之后又没有养护好,方才被苏大人那一脚踢坏了,伤了子宫,今后恐难再有孕,老侯爷得知此事后,叫世子爷过去书房一趟,有话吩咐。

裴澈推开裴凌,冷冷抛下一句“随时奉陪”,向外走去,经过言清漓身边时脚步微顿。

言清漓没想到裴澈会如此维护她,但她丝毫不领情,只认为他是真的对“言清漓”动了情。她事不关己地直视前方,这时裴凌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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